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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有个很会做生意的舅舅，挣钱一把好手，但他不太看得起家里的穷亲戚，除了过年过节的客套基本不搭理我们，还总让我们帮他在老家干这干那。外人见到我都会夸“你舅舅真牛逼，来事”，然而我心里并没有什么波动。直到有一天，隔壁村的大财主觉得我舅舅挡他财路，想把我舅舅整垮，我们一家子冲去法院声援舅舅。但当天回家，一大家子人还是把舅舅训了一顿，因为他应该给奶奶的赡养费没给。隔壁邻居就说，哎呀人家在打官司呢，赡养费的事以后再说把。

爱否科技创始人起诉华为「月亮门」自述

昨天，数码圈发生了一件爆炸性的事件：爱否科技创始人彭林发布了一条二十多分钟的视频，说明了自己辞去公司CEO职务，并以打算个人消费者身份起诉华为手机虚假宣传“拍月亮”，以及在起诉前所遇到的一系列困境。

在笔者的心目中，爱否科技在数码圈的地位和索尼在手机界的地位差不多，老牌企业了。七八年前那个混沌初开的互联网时代，zealer、杀价帮（后更名为爱否科技）、科技美学三足鼎立，庖丁解牛般把一款款产品最真实的样貌展现在网民的眼前，让每个人都能绕过厂商的吹牛直接感受到产品的好坏。有趣的是，初衷相似的三家公司后来却彻底走向了不同的方向：zealer变成了内容平台接各种推广，科技美学变成了轻度体验+和稀泥式测评，爱否变成了不收厂商注资的独立较真第三方。

这次华为p30p“拍月亮”事件，笔者对爱否的起诉完全不看好。但这次的事件有重要的意味：数码圈“秩序”和“规则”已经基本建成了。

华为是一个怎样的公司

华为技术有限公司，有两个最重要的事业部（BG）：运营商BG和消费者BG，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华为通讯和华为终端。

华为通讯是华为的根基，主要负责运营商的上游业务，在国内通俗一点说就是替移动联通电信三家公司建基站铺网络的，华为在这种重要的基础民生业务上的技术也西方国家一直比较忌惮华为的最主要原因，毕竟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资本主义国家一直拿我们当敌人看待，西方国家非常担心华为会向我国政府机构泄露重要的通信数据。美国贸易战制裁华为其实就是为了限制华为的5G通信业务在全世界的铺设。

图源：虎嗅网

华为终端主要是面向普通消费者的产品销售，包括手机、电脑、路由器等产品。消费者业务是近几年快速发展并且营收大幅增长，2018年的营收已经超过了运营商业务。近两年的几款拳头手机产品，包括P20 pro，mate20 pro，P30 pro等，在自研的Kirin系列芯片保证了手机的基础体验上，与索尼深度合作定制了imx600系列的手机镜头，展现出了优秀的手机拍照能力。这一差异化打法也使得华为旗舰手机获得了“手机中的单反”这种民间评价。华为的市场份额也在稳步提升。

图源：虎嗅网

虽然二者均属于华为技术有限公司，且口碑上仍是荣辱共同体，但笔者还是主张将华为终端和华为通讯剥离开来看。因为这两块业务客户不同，发展方式、走过的路都完全不同，领导者的风格差异也很明显。

华为终端究竟做了什么

笔者刚读大学时用过一部电信办宽带送的华为手机。这也是华为消费者业务（主要是手机）最初的形态：走运营商渠道的补贴产品。最初的华为手机产品只是为运营商测试的衍生产品，不止华为，当时的“中华酷联”四大通讯商都是这么玩儿的。这个时代的国产手机基本就是劣质和低价的代名词。

直到2011年，小米横空出世，只花了三年时间就窜到国产第一，狠狠教了一把这些传统厂商互联网时代的玩法。国产几大巨头纷纷跟进学习小米模式，推出了自己的互联网产品，中兴天机、华为荣耀、酷派大神、联想ZUK……到现在只有荣耀活了下来，还成为了独立子品牌，市场份额和华为爸爸相比不遑多让，ov米三大厂也学着独立了realme、IQOO、红米三个子品牌。

华为的技术积累也是有目共睹：从最初让人嘲笑的K3V2处理器发展到现在和高通旗舰Soc旗鼓相当的麒麟980，自研快充，和索尼合作的独家镜头，多彩渐变后壳……华为手机产品的技术积累在国内已经是绝对的老大哥，和三星苹果也能掰掰腕子。

站在今天这个时间点来看，华为终端无论是市场份额、口碑、技术，在国内已经无人能出其右，更不要说背后还有华为通讯的背书。

如果只以结果论英雄的话。

在数年的时间里，华为终端打败了互联网思维的小米，打败了渠道为王农村包围城市的OPPO VIVO，让雷军和段永平反过来去学习华为模式，你们觉得是怎么做到的呢？其实中间发生了不少让人反感的事情。

简单举几个例子：

K3V2处理器：华为海思早期的自研处理器，性能羸弱且功耗很大，在手机端的使用体验很差，华为终端还是强行将其推向市场，用在自家的旗舰华为mate（一代）、华为P6等手机上，并且在宣传时疯狂吹嘘，发售后引起大量用户吐槽。

荣耀像素级模仿小米：见下图

图源：MIUI社区

华为P10闪存门：华为P10系列手机宣称采用ufs2.1（高端存储芯片）闪存，结果用户买到手发现是emmc5.1（低端款）、ufs2.0（中端款）和ufs2.1（高端款）混用，大量用户投诉要求退款补偿等，官方自始至终未作任何表态。

麒麟970 GPU TURBO事件：2017年底发布的麒麟970芯片的GPU理论性能（约等于游戏性能）明显弱于竞品高通835/845，华为后续推送了GPU turbo的软件优化补丁并大肆宣传这一补丁使得970的游戏性能大幅超越高通竞品。很巧的是同期绝大多数自媒体和评测均因为种种原因推迟或取消了对GPU turbo的游戏性能的实际测试。直到文初提到的爱否科技做了长时间的直播对比验证，证明了即使在GPU turbo的加持下，麒麟970的GPU性能仍然稍弱于竞品高通骁龙835。这也是爱否科技与华为的第一次重要交锋，并且爱否也因此赚到了相当的流量和口碑。

P30p拍月亮事件：华为P30p手机在拍摄月亮时可以得到远超竞品的画质，官方宣传这是由于该款手机搭载50倍变焦功能。但爱否科技在经过一系列波折后证明了拍出来的高清月亮照片是AI算法将内置的高清满月图PS到用户拍摄的照片上得到的。文初的视频中也有提到。

还有疏油层、参数造假等等黑料，讨厌华为的人常常把这些黑历史挂在嘴边。笔者虽然不喜欢华为终端的这些行为，但是不得不说，商业公司哪家都有黑料，OV米星果随便哪家我也能开出个差不多的清单。

但笔者不喜欢华为终端部，更多是因为华为对于这些“门”事件的反应和公关。拿最严重的P10闪存门事件来说吧，一流公司遇到这种事道歉退款补偿，二流公司装死开放退款息事宁人，而华为终端发了个含糊不清的声明，大致是说虽然我们混用内存但是因为我们牛逼的优化使手机用起来没区别，然后就没了。这种“亲爱的用户我是你爹”的戏码一直在上演，我从没听过哪次华为终端道歉罚款赔钱的事件，一次都没有。

然而最令我反感的还是臭名昭著的“海军”。

在互联网手机混沌初开的时代是没有“水军”存在的，那个时代各大自媒体畅所欲言，网友要么吃瓜要么起哄。笔者最早了解到手机公司在互联网口碑上的尝试是雷军给自媒体/KOL注资，希望他们有经费去“客观”评价一下手机行业的产品，尤其是国产的产品。那个时代小米产品优势太过明显，自媒体只需要稍微公正地发表意见就能让小米产品获得巨大的舆论优势。这一传统也延续至今，可惜小米的市场经费听说很可怜，真正走进大众眼里的水文实在有限。

而华为终端在公关方面的对抗方式则是水军，一旦有自媒体发文说到华为终端产品的核心问题，立即有大量的不知名“网友”前来问候亲属，说辞温和一点的一般也是“博主太吹毛求疵”，“华为是中国骄傲”，“博主是三星/小米的走狗”，“对国产我们应该宽容一点”，“今天你买的三星/苹果就是明天打进你脑内的子弹”。很多知名自媒体公众号/微博被大量举报而封号。因为华为的水军规模庞大、行动迅速，圈内人将其戏称为“海军”，华为的KOL则被戏称为“海军司令”。

笔者很喜欢在各种数码论坛玩耍，包括百度wp7吧、微博、酷安、知乎数码区、bilibili数码区、IT之家等等。近几年来数码论坛越来越像饭圈，喜欢站队和互相攻击，我是花粉（华为粉丝），你是米粉（小米粉丝），他是工读生（三星粉丝），他是厂弟厂妹（oppo vivo粉丝），其中不乏大量侮辱性称谓。单以华为为例，有贬义的称呼就包括海军、爵士（指华为mate系列手机用户，来自华为mate7广告语：爵士人生）、骑士（荣耀手机用户，骑士-荣耀与爵士-华为mate对应），还有对应的动宾短语：下海，封爵等。用户的站队与撕逼最严重的是微博和贴吧，最不严重的是酷安和bilibili，个人猜测可能是因为酷安和哔哩哔哩的账号申请复杂限制较多，使得水军和机器人的量大幅减少。即使这样，因为风气起来以后，大多数数码论坛已经没法再继续愉快的玩耍了。

以前厂家出了一款新产品，所有人强行找缺点，没有缺点也要挑点刺出来，充满了乐趣；现在上来就站队，然后开始对喷。数码圈饭圈化，我变得无家可归，我很生气，但无可奈何。

爱否科技与华为终端的纠葛

水军与公关在手机行业逐渐成为常态，各家纷纷开始入驻，道德滑坡就此开始了。混沌时期的三大测评巨头，不免纷纷日子开始难过，zealer与科技美学逐渐转型，而小一些的自媒体日子则更加不好过，大家逐渐变得谨言慎行。测评涉及的内容众多，实效性强，错漏常常难免。早期你搞错了，出来道个歉承认错误表个态也就过去了。但现在的饭圈时代，你可能会被指责收友商的钱，被大量的粉丝网络暴力，严重的甚至可能吃到官司。大米测评就曾经因为测评华为产品有误而公众号被封停，断送所有收入来源（他本人称所有收入均来自公众号打赏和引流）。

图源：爱否科技哔哩哔哩账号

爱否科技自创立初始就打着客观独立第三方的口号，不收厂家一分钱，靠商城等业务盈利维生。就我对测评内容的观察来看，他们也确实是有一丝清高感的一群人。人有一丝傲气，难免会对这些跪着挣钱的厂商有些嗤之以鼻。并且没收钱并不能代表公正，因为人的主观感受常常会有偏向性，又觉得自己独立客观敢说话，难免会说多错多。

印象中爱否在华为身上第一次吃瘪是测评华为P20 pro的时候。当时因为主笔子章评价相机cmos时说了这样的话（见下图），导致爱否撤回视频并重拍。笔者的理解，这段话原本是想说华为的相机硬件很强但软件算法还有较大提升空间，但通过这两句话能感受到测评人对P20 pro的一丝不屑。这就是我上面说的，人的主观感受和偏向性在测评中的不可避免性。因为这一处的个人情感表露，爱否的账号遭到了狂轰滥炸，还有网友专门出视频怼认为爱否心术不正屁股歪了等等。爱否惨败，不得不认错将原视频撤回，并且重拍了一支P20 pro的评测视频。

谷歌和三星拍照的软件算法非常优秀                                             图源：爱否科技哔哩哔哩账号

时间来到了18年6月6日，麒麟970的GPU turbo技术发布。爱否与华为手机的第二次交锋也来到了。当时的华为海思旗舰处理器——麒麟970的GPU理论性能甚至弱于高通半年前发布的骁龙835，在大热游戏王者荣耀和刺激战场中的表现一直欠佳，被很多消费者吐槽。华为对应发布了GPUturbo技术，称这一AI优化的软件算法能使麒麟970的GPU性能和游戏表现超过骁龙835。这种宣传只需要评测者们拿出两台手机一起玩几局游戏就能很容易验证出结论，很容易完成。但很奇怪的是，GPU turbo发布后的数月内，几乎没有比较大的数码博主验证过这一技术的效果。爱否科技这么头铁，就发布了自己的结论——GPU turbo有一定效果，但表现离骁龙835还有一定差距。结果这一结论被大量“网友”群起而攻之，认为“爱否收钱了”，“爱否故意抹黑华为”等等。把这群小文青给气的，立马组织了一下，搭建了严格的实验对比条件：控制温度湿度，打开所有手机性能模式，所有手机电量充满，升至最新稳定版固件，在游戏刺激战场中均打开超清画质，三台手机共同观战同一台手机的游戏过程，多次实验取平均值，整个测试过程全程直播，整了好长时间终于得出结论：GPU turbo后的麒麟970游戏表现仍稍弱于骁龙835。这才让观众们闭上了嘴。第二战，爱否科技证明了自己。

手机拍月亮这件事其实小米的一个梗。早在2012年的小米手机发布会上，雷军就晒出了一张小米手机拍月亮的照片。但实际上这张照片借助了望远镜和赤道仪等设备，你可以理解为李安用iPhone X拍的微电影，每一个配件都比iPhone X贵。直到7年后的2019年小米9发布会上，雷军又晒出了用小米9拍摄的月亮。这次没有借助专业仪器，而是小米相机团队专门定制了一个月亮模式，拍出来的效果尚可。

图源：小米发布会视频

以拍照见长的华为手机自然不甘示弱，在随后发售的华为P30 pro上也搭载了月亮模式，拍摄效果比小米好上不少，并且官方宣传这是由于华为P30 pro先进的五十倍变焦拍照。但经过了去年GPU turbo一事，爱否显然不是很相信华为的宣传，于是他们自己去验证，发现果然如他们所料，这次的月亮模式实际上是在系统内置了一张满月的高清图，当用户拍月亮时，算法就会对比用户拍摄的照片和内置的“标准答案”，并自行帮用户的照片添加细节。可能天文爱好者比较了解，由于潮汐锁定，月球的公转和自转周期是保持同步的，说人话就是月亮永远只有一面朝着地球，所以不论你在地球上怎么拍，月相可能会变化，但月亮表面的图案都是固定的，这也就是上面说的“标准答案”。但由于他们的验证过程有问题（他们从结论逆推的过程），导致爱否科技又一次被疯狂攻击。虽然后来以正确的验证思路和过程得到了同样的结论，但由于程序不正义，最后以公开道歉、开除主编王跃琨并惩罚主管团队收尾。这一次爱否失去了一员大将，并且被舆论狂轰滥炸，可谓损失惨重。

我想爱否CEO彭林也是咽不下这口气，为什么商家可以肆无忌惮？为什么发现问题的我反而最后是被惩罚的那个？又经过了近一个月的考虑和准备，他才发出了片头的声明：辞职，告他丫的！

网络舆论与评价

在我看到这个视频的第一时刻，我就到各大论坛看了看网友的反应，首先是这条视频的微博下面：

看起来以声援他的为主（虽然只有寥寥几个大V），不过自己的微博评论可以自己控，也说明不了太多。我们来看一下热搜话题#彭林起诉华为涉嫌虚假宣传#的搜索结果：

 

我随意截取了几个排名靠前的微博，可以发现整体来讲攻击彭林的还是更多，基本上切入点：1. 民族大义一致对外，现在是对美贸易战的关键时期；2. 怀疑动机，你是不蹭热度；3. 比烂型，别的行业/公司都有虚假宣传，大家都这样。

笔者对个人或者国家这种不成立的选择题没有兴趣，贸易战主要还是集中在华为通讯的5G业务上，最终解决这件事还是需要政府之间的沟通交涉，一个媒体人维权就能被扣上不爱国的帽子，这逻辑听起来像是五十年前穿越来的。至于那些说现在这个时间不对的，那什么时候才是对呢？是要等若干年以后贸易稳定下来，拍月亮事件已经被公众淡忘之后才是对的时间吗？或者说，真的有对的时间吗？

让我觉得最有道理的是那些比烂的说辞，其实某种程度上笔者也是认同的。虚假宣传在营销界实在是稀松平常，这次和其他那些又有什么区别呢？据笔者观察，其他公司在做夸张宣传时都有规避法律风险的方法：比如康师傅盒子上的“产品以实物为准”；或者提一些无法客观比较的标准，“我们的手机拍照比iPhone更好”；以及“数据在XXX实验室环境中测得”等变量。但这次的虚假宣传讲的是一个比较确定的事实：我们采用50倍变焦拍照技术得到了优秀的月亮照片，并且在任何宣传材料中没有提到AI算法的帮助（直白点说就是ps效果）。这种判断型的结论比较容易被证伪，较真的消费者确实可以以此起诉，何况是一个较真还吃了大亏的彭总。

尾巴

现在华为通讯被美国制裁了，连带全球市场的华为终端业务一并遭殃，在这个时间点，情感上我是支持作为民族荣耀的华为的。

但是，我们拿你当骄傲的时候，你能不能也对我们好一点呢？比如真旗舰机稍微卖便宜点（mate20 pro屏幕指纹版和P30 pro），别拿缩料的mate20和P30糊弄我们还说你看看才四千多我们良心吧？

华为旗舰机的首发发布会都定在欧洲区，虽然欧洲的业务发展挺好，但中国区才是华为的大本营，我在想不论从情感上还是业务上都在中国首发更合理吧？小米也没把首发定在印度啊。

图源：华为自营京东官方旗舰店

还有，相机挂徕卡标我认了，毕竟人家是专业摄影，可是保时捷联名款真的让我很不喜欢。明明宣传上都是中国的骄傲华为，但总抱外国奢侈品大腿来提高溢价，让我觉得骨子里还是自卑。小米的故宫/敦煌联名款还挺打动我，可惜对应的几款产品不太行。

华为与爱否的激烈冲突，更像是社会在发展过程中道德与实力的碰撞一个缩影。一个优秀的公司的选择，其实也是他背后所代表的民众的选择。

最后一个问题：“一个有作为的贪官，和一个无能的清官，选哪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