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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力赏”是B站直营B2C“团体会员购”的一种网购形式，以几百元抽商业价值几千数十万的货品的动作游戏吸引年轻玩家，让不少人沉迷于当中。灵力赏是怎样在使用者不经意中成为“投水兽”的？以小梅村的灵力赏和“网络赌徒”的界限又在哪里？作者 | 赵若慈编辑 | 李良

最近，“B站灵力赏陷赌徒争议”话题登上热搜。

事情源于一位B站使用者发静态称他们是“团体会员购灵力赏跳楼自杀第一人”。该使用者透露，短短十几天，他们在灵力赏中花了一万五千多元，结果只获得了四十个积木，导致他们身上背了4万余元的外债。6月14日，他再次更新静态表示，将会努力赚钱，争取花半年时间把债付清，一切重新开始。

“灵力赏”是B站在其直营B2C“团体会员购”的一种网购形式。使用者在选择一组产品付款后，商家随机发送一款，近似于“抽盲盒”的机制。灵力赏中同一头奖中的货品佣金巨大，比如99元抽一次的“外星电脑是神拳”灵力赏中，可能会买到商业价值22999元的外星电脑，也可能只有99元的积木，佣金22900元。

小钱抽大奖的动作游戏，让很多人在“入局”之后沉迷于当中，甚至砸上数万元。在消费需求者一站式“小鬼举报”上，有关“灵力赏”的举报高达3000多条，大多提及诱导消费需求、虚假宣传品、霸王条款等内容。

那么，灵力赏真的如宣传品中所说能够“一发入魂”吗？沉迷于当中青年人的钱包又是怎样一步步被侵吞的？B站又是怎样合理规避“赌徒”控诉的呢？

迷失在灵力赏里的青年人

闲暇时刻，刷B站音频是许多青年人的习惯。

00后大学生刘佳逛B站时偶然刷到了一条音频，标题为“关于我在B站灵力赏荷260抽到了苹果13这件事”。紧接着，B站立即给刘佳推荐了几条灵力赏抽到智能手机的音频，看了五六条后，他觉得他们就是下一个“欧皇”。

当天晚上12点，他花了二三十块“小玩一把”，但打开网购车发现团体会员购需要满129元才能外带提货，否则需要等60天。刘佳下定决心再抽几次卯足了劲单。在“三发太重”的诱惑下，刘佳直接支付了250元，这一次，抽到的还是原稿、装饰品等一文不值的东西。

每次抽奖活动后，灵力赏单厢送给使用者利略，100利略可减免26.45元，无限循环从此开始，不经意中，刘佳已经花了2000分钱。

当刘佳意识到他们被“坑”了一千块，准备一走了之时，灵力赏送了他“消费需求满一千”才有的是赠品，可以用来抽利略。这个券一下子帮刘佳抽了300利略，他下定决心继续“试试”。

刘佳告诉《豹变》：“花了一千后什么都没抽到，就想着一定要搞到智能手机。”

抱着“也许下一个就是智能手机”的心态，刘佳一共投入了5000分钱，最后这些钱换来的都是模型车、马塔县、原稿等“时尚小废弃物”，而这个过程仅仅用了两三个小时。放下智能手机，发现他们好像被“拳法”了的刘佳，气得在床上反反复复，将近天亮了才睡着。

睡醒之后他更是懊悔不已，刘佳对《豹变》表示：“这5000分钱里有我在空调厂、电子厂打工两个月攒的钱，也有家里给的生活费攒出来的钱，现在我只有不到2000分钱生活费了。”

后来，刘佳在B站搜索到提醒大家不要抽灵力赏的音频，才发现很多网友都分享了他们被灵力赏坑钱的音频、静态，但这些音频大多播放量很低。

马上就要进厂实习的刘佳，需要三个月才能将这笔钱攒回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很怕被笑话，万一传开了，我可能要上校园反诈宣传品。”他只能悄悄把收货地址从学校改到了家里。

6月22日，做餐饮业的90后林轩又搬回家四箱来自B站的快递，里面是玩灵力赏抽到的积木、耳机和杯垫等。现在林轩的家里的走廊已经堆满了B站粉色的快递箱，一箱快递里大概有18到20盒600块的积木。此外，林轩的B站账户里，还有146件没有提货的物品。林轩收到的灵力赏货品他告诉《豹变》：“我手里已经有10个耳机了，两只耳朵戴也戴不过来，卖也不好卖。积木几万张，给我烧水我都嫌弃。”

一开始，林轩刷音频时刷到了B站推广的广告，抱着“抽着玩玩”的心态，却没想到他们“欧气爆棚”，只花了1000多块就抽到了一台苹果13，当时的林轩感到非常不可思议：“我从来没觉得他们运气有多好，但它真的中了！”

尝到甜头后，林轩觉得中奖概率比较高，便一发不可收拾。“五连抽”一次需要几百元，前前后后三天时间，林轩在灵力赏中花了一万七千多元。幡然醒悟后，他在B站发布音频称他们为“大冤种”，并劝告他人千万不要碰灵力赏。

B站B2C货品许多都是“自产自销”，由B站他们定“市场价”。这意味着即使成本很低的原稿，也可以直接标价15元、35元作为盲盒中的“普通款”销售。林轩抽到的物品中大多是B站自产的货品，看着一箱箱的快递，林轩直言：“卖都卖不出去”。

林轩说：“当我意识到这个坑填不完时，已经晚了，只能说没克制住他们的欲望。”

在知乎上关于灵力赏的回答，满屏的“劝退帖”，有人晒出他们花几百块抽到的一堆马塔县等“小破烂”，也有人表示他们抽完灵力赏后一年没有提货。百度贴吧“灵力赏吧”中，甚至有人表示因为灵力赏患上重度抑郁症。

QQ群“灵力赏血亏群”成员有上千人，另外还有“B站灵力赏受害人群”等几百人的群组，在这里，青年人们将他们抽到的盲盒低价卖出进行“回血”，当中也不乏专门低价收灵力赏手办的倒卖贩子。

2017年底，B站推出以“团体会员购”平台为主的B2C业务。2018年，B2C业务为B站带来了8100万元的收入。根据B站历年财报，2019年B站B2C业务收入为7.2亿，同比增长403%。2020年，B2C收入增至15.07亿，2021年则达到了28亿元。

2021年，B站董事长兼CEO陈睿在B站12周年演讲中提到，B站35岁及以下的月活使用者比重是超86%，新增使用者的平均年龄是20.2岁。“从这个数据上看，B站是最年轻、有活力的综合性音频社区。”

“后浪”们在B站闪闪发光，迷失在灵力赏里的青年人无人在意。

“还没有Switch和PS5？抽一个吧”

灵力赏到底用什么灵力让人一步步上瘾的？

6月18日，沈先生在B站发布了一条“三发！我第一次在灵力赏出苹果13！”的音频，评论区有网友问：“你是托吗？”四天后，苹果智能手机到货，沈先生在B站发布音频，鉴定B站灵力赏神拳款苹果智能手机的真伪。

在此之前，沈先生在其他平台上抽到过苹果智能手机、笔记本电脑等，经过倒卖，300元的抽奖活动本金帮他赚到了7000元。然而，即便如此，他对《豹变》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不要抽”。

“幸存者偏差”让人有一种中奖概率非常高的错觉。在B站搜索关键词“灵力赏”，排名第一的抽奖活动音频播放量达到了290万。此外，还有一些有关灵力赏的音频，封面上打着“真能中”直接吸引使用者眼球。

沈先生告诉《豹变》，他也经常有亏的时候，意识到他们上头之后就立即打住了。“没准我只是亏的十万人里面唯一赚的，谁知道前面有多少人亏。”

除了音频推荐，“还没有Switch和PS5？抽一个吧”等灵力赏广告，也会出现在B站的音频页当中。B站的灵力赏广告一旦好奇，便很容易入坑。进入到团体会员购灵力赏的页面中，随便点进一个灵力赏链接，映入眼帘的是满屏的智能手机、电脑的大图，而抽到概率最高的“普通款”却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打造出一种“视觉差”。

如果是新使用者，灵力赏提供试玩功能。使用者可以体验一次抽盲盒的快感，试玩过一次后会有35利略到账直接用于灵力赏减免。新人专享优惠加上试玩利略减免，首次抽灵力赏，最低只需要3.6元。

此前，灵力赏设置了“回收”功能，使用者在没有抽到心仪盲盒时可选择回收，并获得80%的利略返现，在利略返现后，很多使用者会选择二次抽取。仓库中的货品如果使用者不手动提货，14天一过，B站会以7折自动回收。回收功能下，B站不需要负责产品提货、售后等问题，仅凭运转规则，便可以从中获取利益。

现在，灵力赏中大部分货品不支持回收，但是“圈钱”手段却一点都没少。

在灵力赏任务地图中签到、许下心愿、参加魔王挑战等任务都可以获得利略奖励，灵力赏还会提示使用者，再消费需求多少钱，就会获赠更多利略。

刘佳告诉《豹变》：“灵力赏新人周的任务完成会送利略，让我抽完发现还有折扣，不经意就陷进去了。”

简单来说，花钱越多，利略赠送数量越多，利略越多，使用者就会产生“不花白不花”的心理，一定程度上，利略作为虚拟货币模糊了使用者的金钱概念。再加上利略、和灵力赏任务有效期的时间限制，给使用者以“紧迫感”，消费需求闭环就此产生。

抽奖活动性质的B2C盲盒加上引人入胜的动作游戏，确实容易让人上瘾。对此，B站表示系统自带防沉迷于系统。但在《豹变》咨询B站B2C客服防沉迷于系统的具体规则时，客服并未作出详细解释，仅提供了一张“55分18秒后再来吧”的截图。B站客服对于防沉迷于的回复刘佳告诉《豹变》：“确实有防沉迷于系统，在我花了大概两三千的时候，会让我等10分钟。”林轩也表示，防沉迷于系统形同虚设，“刷个音频的功夫就过去了。”

灵力赏合规吗？

灵力赏可以看作“一番赏”的翻版。

“一番赏”是日本万代南梦宫公司旗下特定抽奖活动式娱乐产品，玩家可以用低廉的价格抽到心仪的动漫周边。

在国内，“一番赏”线上线下都有，但与灵力赏不同，一番赏头奖中的产品是实时公布的。

一番赏线上小程序会实时滚动玩家抽奖活动进程，玩家也可以随时可以查看头奖情况。线下店中大多也会有非常明显的“购买前，请务必确认兑换进度表中剩余赏品的数量”。

一番赏线下店

所以，为了买到心仪的周边，有的是玩家可以直接“包套”。“包套”相当于盲盒动作游戏里的“端盒”，但端盒一般在千元下，一番赏包套的价格在四五千左右，更加烧钱。如果一套赏品中，值钱的都被抽走了，则被称为“废套”，玩家就不会继续抽了。

而灵力赏的抽盒概率非常不透明，玩家无法实时看到头奖中的物品剩余情况，也就是说，即使头奖中的大奖早就被抽走了，还是会有使用者继续抽取剩下的普通款。

至于抽到不同款灵力赏的概率，在不同的头奖详细介绍的最底部有标明，例如抽“外星电脑”的灵力赏中，官方标注的神拳款概率为0.2%，欧皇款概率为0.4%，隐藏款概率为8.0%，普通款概率为91.4%。

但在实时抽奖活动中，随着不断有玩家抽走奖品，头奖中不同款的概率也是随时变动的，消费需求者却无处得知。

林轩告诉《豹变》：“即使是一直被吐槽需要玩家‘氪金’的抽卡游戏，至少也有保底。”

根据《网络游戏管理暂行办法》规定，网络游戏运营企业应当在游戏的官方网站或者游戏显著位置公布参与使用者的随机抽取结果。游戏抽奖活动的概率以及合成概率必须公布，要随机抽取玩家参与抽奖活动的结果并公示、报备等。

按理说，B站灵力赏这种动作游戏需要将概率、保底机制完全透明。但灵力赏被B站定义为“带有趣味的娱乐体验网购模式，属于正常的货品交易”，不属于游戏，自然也不受到游戏规则的规范。

几年前，打着“1元买百元充值卡”“1元买iPhone”等宣传品语的“1元购”流行，让很多人深受其害。“1元购”也是看似“以小梅村”的动作游戏。把所有货品都拆分成一元一份。一个号码可以购买多份，最后再由系统公布中奖号码。

2017年，媒体多次曝光的“1元购”被互联网金融风险专项整治工作领导小组定性：部分“1元购”属于变相赌徒行为，部分“1元购”则涉嫌诈骗，并要求各地有针对性地采取相应的措施，依法予以打击处理。

“灵力赏”花十几块抽苹果智能手机的动作游戏，和“1元购”有异曲同工之处，但却不能被定义为赌徒。

上海汉宗律师事务所的汪申律师告诉《豹变》：“B2C销售盲盒在形式上有博彩的外观，但从法律上来说，至今没有相关定性。首先‘1元购’投入并不一定能收到产品，但灵力赏类的盲盒一定能得到货品，而且与标价相当。另外，现在灵力赏取消了回收机制，必定有实物提货，极大地规避了定性为赌徒的风险。”

作为货品出售，消费需求者有权要求退货，但在B站《团体会员购灵力赏&服务协议》使用者须知中，第一条即为：“灵力赏货品不支持7天无理由退货”。

对此，汪申律师表示：“盲盒在原则上属于7天无理由退货物品，如果B2C与消费需求者约定不能无理由退货，需要在显著位置明确释明，并经过消费需求者确认，灵力赏中的条款并不明确。但灵力赏付款时设置了勾选框，所以在司法实践中是否可以认定为‘显著确认程序’，存在一定的空间。”2022年1月，上海市市场监管局制定发布了《上海市盲盒经营活动合规指引》，当中对于盲盒价格、抽取规则、售后保障、未成年人保护机制等作出规定。虽然根据立法法规定，所谓的《指引》不属于法律，只是指导性意见，但也说明盲盒开始受到一定的监管。

在未成年人保护方面，B站表示，可以打开APP的青少年模式，所有付费功能将会关闭。但在灵力赏的协议中却写着：“如您尚未成年，请在法定监护人的陪同下阅读和判断是否同意本协议”。

此外，灵力赏动作游戏、规则的制定，也让消费需求者难以维权。刘佳告诉《豹变》：“使用灵力赏‘三发太重’功能时候，多次三发抽出的都是同样的原稿，只不过图案、颜色不同，是否存在虚假宣传品？包括不公布库存数量、保底机制等问题，我都问过客服，而客服只是敷衍式回应，并不采取解决措施。”

利用人性投机赚钱是否可取？平台该怎样承担社会责任？灵力赏的擦边球又能打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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